黄石之行散记
黄石国家公园的名声之大, 以至于每个中国人都知晓。 我也不能免俗, 终于在这个夏天了却了这桩俗愿。 既然要出门, 就不能只去一个地方, 查看了地图, 仔细计划了行程, 把位于Montana州的Glacier 冰川国家公园和与黄石相临的Grand Teton也一起逛了。
乘飞机先到了Montana州的Missoula, 从那儿开上租来的车, 大约三个小时, 刚刚赶在天黑前到达了Glacier冰川国家公园。 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顾不上旅途劳累,迫不及待地进了Glacier。
贯穿Glacier公园的主路只有一条,叫做"金光大道",路面却狭窄无比,曲曲弯弯,一侧紧挨着深谷,开起车来,多少有点儿惊险,有时连往窗外看也不敢。但见一路上的高山,嵯峨雄伟,磅礴大气,那被冰川雕凿过的痕迹历历在目,谷底有松杉镶嵌点缀,顿觉不虚此行,就算冒再大的风险也是值得的了。
印象最深的是Glacier的溪水,在山谷间流淌,越过大大小小的卵石,激起层层浪花,有笔直的云杉树做伴,有时在水中央,有时在水一方,总以为是北国独有的风景。
Glacier自然有很多湖了。晨曦中的McDonald湖,在山石的怀抱中,呈现出现代印象派的朦 胧美。Glacier 的山峰和它们在Saint Mary 湖中的倒影,展示的则是古希腊人追究的对称几何的理性美。躺在半山腰儿养神的Avalanche 湖,身板看起来那么单薄,倒不如说是一块儿天兰色的绸缎,泛着晶莹的光,罩不住底儿,有银链般轻盈的瀑布挂在山上做背景。穿过漫山青草野花,顺着潺潺水声,在傍晚的时候,来到Grinnell 冰川的足底,Grinnell湖,Josephine湖和Swiftcurrent 湖,一溜儿展开来,那湖水也兰,也平,不过衬上远处深色的杉木的身影和眼前依稀可辨的累累伤痕 (因为冰川的消融,看得更分明),多了些沉静。不时有山羊在山脊间逍遥地游走,边走边视察他们的江山,有一只,还站在那个人造观景台上,举足俯视,若有所思,叫我好不嫉妒。
于是学了那山羊,追寻溪水,在山野间漫步,一路上总有温暖的阳光, 路边的野花也亮丽,忍不住摘一朵儿,留个影儿,明知那是不对的。常常会路过一些小水湾,静静的,有山影,不如Saint Mary 的完美,却更亲更近。偶尔抬头,看见一只小熊宰和父母,就在头顶上向阳的坡上,慢悠悠地晃来晃去,也不觉得他们可怕了。在天将暗淡下来的时候,经过漫长的攀援,先是拜访了Saint Mary瀑布,然后到达最高处的Virginia瀑布,那么长长白白的一条儿,贴着灰褐色的岩石飘落而下。空气变得有些凛冽起来,但就在水的边缘,石缝间的小花儿,或黄或紫,愈发娇艳了。我们在Glacier每天都走十几英里的路,况且还上上下下,也说得上是经过考验了。
从Glacier开车到位于Wyoming州的黄石公园要八九个小时。快要到达黄石的时候,远处渐渐显现出山的影子,路旁有散落的农户的屋舍,农田里的自动喷溉系统,不时喷洒着水雾,一眼望去翠幽幽一片,是一幅祥和的安居乐业图,欣欣向荣,像是中国远古的田园风光,又让我想起一次坐火车路过泰山脚下的情景,只是没有泰山高大而已,也更远些。
黄石公园里,到处雾气腾腾,常常觉得身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有时侯又象是炊烟屡屡的农户村落,光喷泉就有300多个.年纪最长的恐怕是那个Castle Geyser,老远就看见他口中不断有白雾吐出,这老城堡还没有喷发,我已经感觉到他的可畏了。Old Faithful是黄石的明星,他总是在预期的时间喷发, 从不叫游人失望,且景象颇为壮观。 这Old Faithful虽然用老字相称, 与Castle相比也不过是中年吧.他的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是心甘情愿还是人到中年的不得已而为之,我就无从知晓了.我最喜欢的是那些无名的小喷泉,它们几乎从不停歇,虽然没有磅礴的气势,却不断变化着花样,时快,时慢,时高,时低,象顽皮的儿童,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想象力,或许他们是音乐和舞蹈之神的化身?
黄石公园拥有大约世界上一半的温泉,以特有的地热地貌闻名,但我却不以为然, 更爱那个峡谷和黄石瀑布, 也许因为那峡谷和瀑布象是一幅中国山水画吧,算得上是水墨画中的大乘之作了。在浓重的黄褐色偶有深绿松柏点缀的底子上,一道宽大的白色水柱,从远处蓝天白云间,倾泻而下,在深谷中冲刷盘旋,直给人一种旷古悠远的感觉。我虽没有见过苏东坡先生黄州城外的三国赤壁,似乎对他的赤壁怀古也多少有了点儿领悟。 在黄石公园寻找野生动物是另外一种乐趣。一大早起来,开了车,在若大的公园中转来转去,当然要挑人少的地方走了。随处可见的Bison,大多成群结队,既不好看,也不难看,说不上喜欢或讨厌,只是从此难忘那张写满沧桑的脸,况且是长在那样巨大的一个身躯之上。母elk们也喜欢结伴儿, 她们深褐色的腰身清晰明了,屁股周围那补丁般的白色斑块,也一览无余,在溪水边的绿地上,悠然地吃草, 好象是在上古时代,上帝刚刚创造了人间万物,安宁平和。公elk们则不同,头上生着大大的羚角,在黄昏下,一块荒草地上,互相争斗较量,远远地,看不太真切,完全是一种现代的印象。大约一个世纪以前,曾一度消失的狼被重新引回到黄石公园,据说已经生根繁衍了,可惜这次无缘相会,只看见只coyote独自穿过一片空旷的野地,形单影只,好叫人怜。黄石的mule deer也可爱,与white-tailed deer不同,生着骡子般的大耳朵,且大多有好看的鹿角。最可爱的还是那只小badger, 身子藏在洞穴里,不时地探出头张望,与我们玩捉迷藏。也非常喜欢那群伶俐的pronghorn ,在Hayden Valley欢快地玩耍,蹦跳着从眼前经过,要知道它们真跑起来,会比高速路上的车还快呢。 如果说Glacier的山高大挺拔,是位冷峻的美男子,我从前在西部Zion见到的山便是位妇人,她亦美,美得温暖,胸襟宽广。Teton的山则又不同,长长的一道山脉,峰峦迭起.我从远处隔着开满野花的草甸看她,在山脚下借着湖光看她,爬到高处透过云雾看她,美是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能了解。直到有一天,在傍晚夕阳中,我从车窗外的反光镜中,瞥见紫色云雾中的Teton山脉,曲线分明,独自妩媚着,分外娇娆,心头一颤,忽然懂了。这Teton原本是个孤芳自赏的冷面悄佳人,难怪人只可远远欣赏,是永远也不能亲近的了。所以我还是最爱Zion的山。
我在Teton还第一次看见了雄moose(我在Alaska也曾看见moose从面前走过,不过都是雌性),头顶着两只大大的角,端庄大方,在夕阳下Snake河中心的一片绿州上,幽雅地散步,象个浪漫的诗人,有时候又低头冥思苦想,他该是动物世界里的哲学家吧。我第二天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河边的柳丛中,从容地采摘着树叶,一点儿也不在意围观的人群,真有 些"目中无人"呢。
Teton也有许多hiking的山路,当然不能错过了。沿着一条崎岖的山间小径,两边野花烂漫,攀登到高处,有湖居住,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潭碧绿的湖水,被密密的松杉簇拥着,与Glacier的不尽相同,也清澈,但似乎更厚重和自然,就光着脚儿在湖边儿戏水。 还在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穿过一片长满野果 的丛林,多少有些担心熊的光临,一路摇着银铃儿,到达Teton山脚下的一方秀水,水面并不大,岸边有独石平卧,没有一个人,这时候,Teton山顶的云雾全散了,有淡淡的晚霞,心灵也因了这山水纯洁明静起来。
这次黄石之行, 唯一的遗憾是在Missoula没有见到我的朋友Christina。 Christina是个聪明,热情,美丽的意大利女孩,我在意大利认识她的时候,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常常周末一起去海滩晒太阳。她在一次国际学术会上,认识了一个印度籍教授,与他结婚,移居到了美国,已经快五年了吧。这次行程仓促,竟没能与她取得联系,一路上我都在为此耿耿于怀。当我的旅程即将结束,在从Missoula起飞的飞机上,再次看见Montana的大山时,我忽然若有所悟。一个人在有这样的山和水的地方生活,就算一无所有,也该是幸福的,所以我想她一定是快乐的,我的系挂亦全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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