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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城和我
我到美国这个叫Reston的小城住下来,全是偶然,或许是天意吧. Reston 在首都华盛顿的郊区,是那些新兴起来的IT城之一, 来到这儿不知不觉快三年了, 我对它亦渐渐生出了许多感情,倒不是因为那些高高低低的IT办公楼. 这小城, 处处草木环映,望不尽的绿色,与若大的北京城比,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了,而我在这里下了乡,还其乐融融.
一直以为Reston 有灵气,
是沾了水的缘故,
光是湖就有好几个,
虽不大, 亦自有妙处.
沿湖小径，奇奇曲曲, 经过岸边树影掩映着的人家.
天气晴朗的时候,在湖边走一走,或在木椅上晒太阳,只觉得身前身后,头上脚下,全是阳光,暖在心里.那湖光水色也满满的.
想象着湖边人家夏日黄昏的时候坐在小船儿上喝茶乘凉,或秋天透过玻璃看窗外树叶儿一天天红起来,
过得必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 Potomac 河在Maryland(马里兰州) 和 Virginia(弗吉尼亚州)之间蜿蜒而过, 进了华盛顿城. 河两岸都是公园,长着许多枝杆粗大的树,叫不出名儿,有点儿原始森林的野. 伴着河水的泥土小路, 长长的, 从一个公园到另一个公园,哪怕只是随便走走, 偶而发现对岸树丛中一闪就再也找不到了的小房子, 或是一只白鹤在小木桥下的溪水中, 独自站着, 心思在远处, 或是春天里一种不起眼的小花, 在大树的影子底下, 一路开起来, 一片紫, 心里总有窃窃的惊喜, 差一点要相信真有个上帝造了这世间万物.
POTOMAC河有一落差处, 礁石林立，水从高处巨石上冲刷而下,形成瀑布,那个临近的公园便叫 Great Falls, 没有尼加拉瓜大瀑布壮观，也算一景，夏天的时候，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看水流在脚下湍激狂涌，听水落谷底的轰鸣，倒也神清意爽．这 Great Falls（美国是没有谦虚之说的，人如此，物也一样，旦凡自己的，无有不好，稍稍有点儿好，就是 great），只因名气稍大些，人也多，我并不很喜，最常去的还是与之接邻的Riverbend. Riverbend 不单是名儿听起来平实可亲，也更自然僻静，只有本地人才知晓．从Riverbend顺着河走大约三十分钟，远远听得水声隆隆，就有些意思起来, 再走几步便望得见瀑布了．如同登山不乘缆车, 取小路自己攀登, 方觉身在其中, 感情亦有所酝酿, 然后到达山顶, 看漫山皆在足下, 别有滋味, 又好比见一个人先闻其声，更有趣意．若是在傍晚的时候达到瀑布，彩云在天边燃烧, 绚烂无比，白色的水浪从天上直奔下人间，竟有些神圣了.
Reston还有很多可以遛弯的小路. 我最喜欢的是WOD. 它始于华盛顿一直到西弗吉尼亚州, 从前是铁道. 我常常傍晚下班以后去那儿散步.心情好的时候, 我会慢慢地走, 边走边看天山的云彩, 听路边草丛中昆虫鸣叫. 也有心痛的时候, 我就跑步,不停歇, 让汗水和泪水一起流. 快到秋天的时候, 两侧的灌木丛里的野莓果熟了, 酸酸的, 有点儿甜, 有时侯,为了摘莓子, 我被刺儿扎破了手,也不觉得痛. 夏天的夜晚, 路两侧的林子里，星光闪闪, 是莹火虫, 象到了什么仙境, 全是圣诞树, 又都那么高那么大. 我经常走的一段, 还有小溪伴行左右, 听得见水声潺潺, 在草木后面, 看不见影儿, 只有冬天，树叶落了, 草楛了, 才能一睹芳容, 可见这溪水亦懂得美得含蓄.
我经常光顾的另一个公园在Maryland, 叫做Creek Senica. 从Reston 去Maryland一路都是高速路,
如同是一个州, 一点儿也不远. Creek Senica 有个湖，比Reston的大，春天天气晴暖的时候，沿湖走一圈，再搬了休闲椅，翘了腿，坐在湖边，看书，喝一口自带的热茶，好不惬意．秋天，湖边的树叶全变了颜色，天悠兰高远，有大朵的白云，坐在湖边，看湖水中的彩色倒影，什么都不想，只觉得好．夏天还可租了小船，脚踩着，在水边寻找乌龟，看鸭子戏水．在回家的路上，总要去一家中餐馆，解解谗．Maryland住着很多早来的中国人，因而那儿的馆子多，菜又地道，龙泉小馆的小笼蒸包和干煎鳕鱼，老四川的怪味鸡，峨眉小馆的酸菜鱼，还有三和园的泡菜鸡丝，我都爱．有时侯也去中国副食店，买了活鱼，回家清蒸或炖,赶上吃螃蟹的季节,
会买一大堆活螃蟹，Maryland的螃蟹颇有些名气呢. 从Reston开车往西约一个半小时，还在Virginia境内，有著名的Shenandoah国家公园，是个绵绵长长的山脉．说是山，其实并不高，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曾大失所望，没有阿尔卑斯的一点儿雄姿，山巅上也无茫茫苍苍的大草甸，不过它有它的好．Shenandoah是 Hiking 的好去处，迤逦５００多英里的山路，有些直达谷地，沿途有瀑布流水；有些上到山顶，岩石耸立，可俯瞰山峦，看山道如何蜿蜒穿行山间；有些在山脊高处行走，有山鹰盘旋做伴．秋天的时候，树叶全变了色，满山红彤彤金灿灿，人们从远处近处赶来，看秋色，赏红叶，那山上的房子一年前就订满了，哪些房间门窗向着山谷，风景好，也都侦察过了．Shenandoah还是野餐野营的好地方，周末去烧烤，或夏天搭了帐篷露宿，都其乐无穷．牛排还在火上的时候，先烤个香肠，有奶酪的那种，又香又辣，明知有些肥，也不理会．最喜欢雨后夜里营地上的煹火，静悄悄地，天上的星星，也特别多，格外亮，好象就在头顶上说着话儿，却听不见声响．山里的鹿可爱，见得多了，就不再希奇．偶尔望见只黑熊的影子，远远地，全都停了车看，早把它吓跑了．总能在一个野餐处,黄昏的时候,看见那只小浣熊，毛绒绒的尾巴，直叫人怜。有时禁不住与它开个玩笑，把面包沾了伏特加，喂它吃，看它酒醉后跳舞，当然不能让公园的 ranger 知道了．
Reston在首都华盛顿的城跟下,多少也能沾点儿光. 常去的是肯尼迪中心和艺术博物馆．总觉得俄罗斯的巴蕾好，＜＜天鹅湖＞＞那古典美，恐怕世上无第二个民族能够演绎，单是论技巧的精湛，亦无他人能及．歌剧也好，不管是威尔第的＜＜茶花女＞＞，还是普契尼的＜＜蝴蝶夫人＞＞，都叫人心碎，却还要看．有一回，中国民间艺术团来演出，那二胡的铿襁，琵琶的撩拨，丝竹的缠绵，全都如醉如痴，一下子就迷倒了肯尼迪中心．华盛顿的艺术博物馆不能算得世界一流，也有些东西可看，曾在现代印象派那个展厅流连，想看清记住大师们的一笔一画，及后来自己学画的时候，又觉得这些印象派鼻祖的用笔过细，不够大气，也许只是自己做不来罢了．那华盛顿城里的樱花也有名，每年三四月，挨着杰夫逊纪念堂，在Tidal
Basin的湖畔,开成花海,
白的,粉的, 热闹非凡，看的人太多，倒不如随便在Reston哪条街上或房前屋后看见的好,
更闲静． Reston象我在中国的老家一样, 冬天会下雪,
若是雪下得大, 不用去上班, 我就可以懒洋洋地坐在客厅的椅子里,
看窗外雪花飞舞,
或躲在被窝里, 听音乐看书, 这时候, 房间里也变得明亮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并不多. 我在Reston的小家, 是个两居室的公寓,
不很大, 够我一个人使了,
虽不新, 却房前窗外有枫树,
后院有树林儿, 叫那些新修的大房子也妒嫉.
在这个小天地里,
我是主人, 花草植物, 桌椅几凳,皆由我一手挑来,
也随我摆布. 最得意那个大大的LAZBOY椅子,
可以转动,又可放倒了躺着,
不管坐着看书, 或躺着望窗外风景,都好不自在.
每年五月生日的时候,
就买来许多花, 摆满了阳台, 红的,粉的,
紫的,我在阳台上吃面,
喝茶, 看林子由嫩黄变了葱绿,
松鼠在阳光里追逐嬉戏,
不想过去的对错得失,亦不想今后的宏图大略,
只图眼前的静好.
我有了这个小窝,
灵魂有了家, 我也成了个自由的生灵,
高兴了, 就哼个曲儿,
伤心了, 也痛哭流涕,
就算有时傻呆呆地,
亦无妨. 有时侯也爱想些问题,
又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人生的事儿,
恐怕就连哲学家们都讲不清吧.
有时侯亦有些想法,
就试着写写字儿,
可每每读了张爱玲,
又自惭形愧, 只恨没她那样儿的天才.
也常巴望着休假去别的地方游玩，每次出门的时候, 都兴奋不已,
在外面不到几天, 又开始不安起来,
匆匆赶回家, 看见窗外林子里，松鼠依然欢快地蹦着跳着,
心里也即刻踏实起来,
好象这地方真成了我的家,
就这么在这儿住上一辈子,
平平庸庸, 一无事成, 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